文化中国行｜吕氏拓补木艺：无钉无胶 一木开合
吕氏拓补木艺：
无钉无胶 一木开合
本报记者 彭爱 魏志广 摄影报道
吕氏拓补木艺
通过锯、刨、凿、磨等多道工序，将普通木块制作成鲁班凳、将军案等器具。
2021年，吕氏拓补木艺被列入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吕秀春
吕氏拓补木艺工具
阳光穿过黄骅市常郭镇周郭庄村的一处小院，木屑在光线下飞舞。吕秀春手拿一块花梨木，画线、剔凿、开缝……在这位54岁木匠手中，看似普通的木块正经历着神奇的蜕变。
不用一根钉，不费一滴胶，仅靠榫卯结构，一整块木头成为能开合折叠的鲁班凳。
这项传承了200多年的手艺，在我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上，被称为“吕氏拓补木艺”。如今，在第七代传承人吕秀春的手中，绽放出了新的光芒。
1 木块里的乾坤
吕氏拓补木艺的精髓，在于“以缺补缺”。
据吕氏家谱记载，清代嘉庆时期，吕氏先祖吕士成受举荐入宫，在造办处下设的木作坊制作木质军需物资。“那时候，鲁班凳便携实用，是军中的必需品。”吕秀春说，“1846年，先祖吕士成回到家乡，把木工技艺传给他的儿子吕望明。之后，这项技艺在我们家代代相传。”
鲁班凳的结构暗含奥秘。“你看这结构，像不像人的手掌？左右面是掌心，中间斜弯交叉的是十指关节。一个凳子就只用一块木板制成。”吕秀春边解释边演示着榫卯开合的精妙。
初见吕秀春，是在他那间略显陈旧却满是烟火气息的工作室。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堆满木料与工具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香，仿佛能闻到时光沉淀的味道。
吕秀春家有一件被岁月浸染的物件——传承了近200年的鲁班凳。木色沉郁，纹理温润，令人惊讶的是，在折叠过程中竟没有一丝的卡顿。
“这是老一辈儿传下来的宝贝，别看它年头儿很久了，我小的时候还经常坐呢！”吕秀春说。
“我们家做的鲁班凳，无论是什么材质、大小，都要遵循一个比例。面、架、腿要按照4：3：3的比例分割。”吕秀春说，鲁班凳制作难度大，每个部位的角度、弧度和比例都有严格的要求。
画好线后，就是凿刻的步骤。在鲁班凳的制作中，榫卯结构十分特殊，凿眼既是榫也是卯，阴阳互补，相互咬合。这一步也对木匠有着严格的技艺要求。
“凿深或凿宽1毫米，打开后就是个窟窿。凿的眼儿都是斜的，同一平面卯眼的斜度都得一致。”吕秀春说。
接着就是开缝、调整、抛光、烫蜡，“最后一步，就是用蜂蜡在木材表面烫蜡，这样就在木材表面形成了一层保护膜，也能很好地展现木材的纹理。”吕秀春说。
“看，这个鲁班凳不久前刚做完烫蜡处理。”说话间，吕秀春拿出吹风机对着鲁班凳吹热风，不出几秒钟，加热的凳面上就冒出了油光。“烫蜡就是在木头表面形成一种天然的包浆，这样能更好地保护和滋润木材。”
凭数道工序和千万次的精雕细琢，木料在匠人的手中“活”了起来。于是，吕氏拓补技艺便在黄骅的泥土和阳光中，悄然传承了200多年。
2 一个胶泥鲁班凳
吕秀春（左）和父亲吕明信
吕秀春的故事，始于童年记忆中的木屑。6岁时，他便蹲在父亲的工坊角落，递工具、擦木屑，偶尔偷学几招。父亲吕明信是吕氏拓补木艺第六代传承人，对工艺要求很苛刻。
“小时候，我总挨骂，但正是父亲的严格要求，让我明白了‘毫厘之差，失之千里’的道理。”吕秀春回忆道。父亲的教诲，如同榫卯结构般嵌入他的生命，也让他在后来的创作中始终秉持“一毫一厘皆匠心”的信念。
看着家里的鲁班凳，16岁的吕秀春跃跃欲试。虽然父亲还没有手把手教他如何做凳子，但是从小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那些制作工序早已经深深地刻印在吕秀春的心里。
“那时候怕失败，我不敢用家里的木头做。做坏的木头就只能当柴烧，多可惜啊！”吕秀春说。
有一次，他站在河畔，眼神落在河滩上被水流淘漉过的胶泥上，忽然心中一动，这胶泥质地细腻，于他眼中竟幻化为可塑的木头。“我把晒干的胶泥块当木头来练手，就可以不浪费木头了。”说干就干，从此河边经常看到少年吕秀春的身影。
起初，胶泥在他手中并不听话，要么散作一团，要么干裂变形，但他并不气馁，一次次重新塑形晾晒。
经过反复试验，胶泥终于晾晒成型，虽无木纹，却硬中带柔，质地刚刚合适。吕秀春就在这个泥块上，制作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鲁班凳。
他捧着泥凳走到父亲面前，心头如擂鼓，既兴奋又紧张。吕明信默默接过凳子，仔细端详，棱角、榫卯皆在，虽然只是泥巴，却已初具匠心。
吕明信未发一言，微微上翘的嘴角泄露了满心无言的欢喜。在那之后，吕明信开始郑重其事地传授儿子制作鲁班凳的技艺。
“几十年来，我做了无数个鲁班凳，让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个胶泥做的鲁班凳。”吕秀春说。
3 与木对话的毫米艺术
鲁班凳
翘脚斜卯三代凳
如今，吕秀春已经熟练掌握了选材、画线、剔凿、开缝等十余道工序。他说：“每一道工序都要很精密地进行，尤其是画线，哪怕相差1毫米，也会影响最后的作品。”这种对细节的极致追求，正是吕氏拓补木艺得以传承至今的关键。
这种精确源于鲁班凳独特的构造原理。一锯两面，没有一个面是没用的。一凿下去，既是卯又是榫，榫头与卯眼在开合间不断转换身份。那些游走于毫米之间的凿痕，恰似木匠与木材之间的对话。
在传承的过程中，吕氏拓补木艺也在不断地改进和完善。凳面从交叉的斜面到交叉的平面，从交叉处的凹凸不平到平滑的交叉连接。
如今，鲁班凳已经发展到了第七代。同时，鲁班马札、鲁班枕……使用吕氏拓补木艺制作的成品越来越丰富。到了吕秀春这一代，他更是将作品的制作倾向于圆、翘和流线型，使得这门技艺的发展方向逐渐转向了用于收藏和欣赏。
“年轻时做鲁班凳，我总想着要结实耐用。”吕秀春托起新做的鲁班凳，“现在，我更追求‘圆翘灵动’和实用性的兼具。”
与每个老手艺人一样，吕秀春也面临着一个严肃的问题——有心教却无人学的尴尬局面。“现在想培养新人很难，做这个活儿费时又费力，还没有多少回报。”吕秀春摩挲着未完成的作品，叹息散落在木屑堆里。
但希望的火种从未熄灭。为了让这门古老的技艺得以传承和发展，吕秀春积极参加各类文化交流活动，通过展示自己的作品和现场制作演示，向更多的人介绍吕氏拓补木艺的魅力和价值。同时，他还走进学校，开展非遗传承讲座和培训活动，让更多的青少年了解和接触这门古老的技艺。
吕秀春诚恳地说：“我想让祖辈的手艺传下去，只要有人学，就分文不收、毫无保留地教，我给提供吃住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