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中国行｜华拳：劲透八方势不休

华拳：

劲透八方势不休

本报记者 彭爱

王增良

王岳鹏

学员们习练华拳

展示华拳

华拳，作为一门传统拳法，以“架势大开大合、劲力周身整透”的独特风格著称，既展现出威猛刚劲的气势，又兼具优美大方的韵味。 2017年，华拳被列入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在河间市诗经村镇郭家村的田埂上，忙碌了一天的王增良正往家走。他裤脚沾着泥土，手掌带着厚茧，那是几十年亦农亦武磨出的印记。

59岁的王增良，是华拳第五代传承人。他家院门旁挂着一个招牌，上面“河间潮海寺华拳”七个大字格外醒目。推开铁门，院内的练功桩、刀枪架与墙角的农具相映成趣。“一边种地，一边练拳，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王增良抹了把汗，笑着说起他与华拳的半生缘分。

隐姓埋名传拳法

华拳的故事，要从300多年前河间潮海寺的晨钟声讲起。据传，康熙年间，一位化名“鸿和尚”的反清义士曾避祸至此。无人知晓他的俗家姓名，只知其拳术刚猛如虎，与少林洪拳一脉相承。

浪迹山野的鸿和尚吸取百家武功精华，将少林武功融会贯通。为了躲避朝廷追查，他云游至潮海寺隐姓埋名，以一“华”字立世。

“鸿和尚不敢露真名，怕连累寺里和乡亲。”王增良蹲在练功场边，翻开一本泛黄的拳谱，“你看这开篇写着一个‘华’字。那时，当有人问起传承门派时，弟子们都默契地回答是‘少林长拳’，其实就是华拳的别称。”

彼时的潮海寺，既是香火地，也是习武场。鸿和尚见河间一带常有匪患，便广收学徒，教百姓练拳自保。他将少林武功与民间拳法融会贯通，创出套路、器械对练等100余套拳法。其中神拳、二虎拳、四平拳被称为“三大根拳”，是入门必练的根基。

“老辈人说，鸿和尚教拳有个规矩——练不好‘三成架’，不许学新招式。”王增良站起身，演示起“举臀、瓦腰、腆胸脯”的姿势，“上肢要大开大合，下肢‘盘、提、弓、丁、扑、绕’得清清楚楚，手、眼、腿都到位，才算‘三成架’合格。”只见他上肢动作大开大合，下肢步法稳健有力。

华拳讲究“上走四封四闭，下走边拆信腿。”其拳势威猛刚劲、拳架优美大方，行时放松、站时刚猛，处处显示出少林长拳之风。

如今，潮海寺已在抗战时毁于战火，华拳却在一代代武者手里传续下来。

刻苦练功 以武会友

王增良与华拳的缘分，始于幼时的耳濡目染。他的父亲、华拳第四代传承人王德坤是村里有名的拳师，十里八乡的武者常来家里切磋。

“父亲在我7岁那年就去世了。”王增良至今仍遗憾，没能好好跟父亲学华拳。他9岁时，跟着同为华拳第四代传承人的三叔王德禄、小叔王德建学拳。

“第一次站弓字步的场景，我记得特别清楚。”王增良笑着回忆，“小叔围着我转圈，冷不丁就戳我膝盖窝。我腿一软就跪了。他沉声道‘练拳要整劲儿。两条腿得像扎在地里的根，动了就是没下苦功’。”

当年，郭家村的武术队有100多人，老老少少挤在村头的练武场上练功。王增良每天放了学就往武场跑，“那时候条件有限，天黑了以后，师父就点着蜡烛带我们练。我们经常练到夜间10点多，甚至凌晨。”

冬天的河间特别冷，北风刮得脸生疼，可孩子们练得浑身冒热气。少时学武，苦是真苦，乐也是真乐。“你见过‘朝天一柱香’吗？”王增良指着自己的头顶，“那时候我们练得头上冒白气，师兄弟们就互相笑‘哎，你这香又燃起来了’。”

最难忘的是师父王德建的“突然袭击”。“他总趁我站桩时扫我腿，说‘没用整劲儿就会摔’。”王增良比划着当时的动作，“摔了无数次，后来终于明白，整劲儿不是硬扛，是全身力气往一处使，‘力发于腰，传于肩，达于手’。”

当时，村里人专门开辟了一处场地，供孩子们练武。后来条件好点了，还拉了电线，安了电灯。王增良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是说着玩的。夏天练得衣服能拧出水，冬天手都冻裂了。”正是这份苦，让他练出了扎实的功底，也埋下了对华拳的执念。

那会儿的郭家村，是附近一带习武人的“小圣地”。“北京、天津的武者都来交流学艺。”王增良说，“师兄弟们以武会友、不藏私，只想着把华拳教给更多人，‘练好拳，保家乡’。”

随着时间流逝，习武的人渐渐少了。“以前习武是保平安、混饭吃，后来用不上了，大家更愿意搞生产。”王增良叹了口气，“村里的武术队，从一百多人减到几十人，再后来就剩几个老拳师了。”华拳虽没断了根，却也走到了“传承难”的瓶颈期。

建起武馆 免费授徒

“你就是咱华拳传下去的根了。”多年前，师父反复叮嘱的这句话，让王增良红了眼。那时的他，还是个靠种麦子、卖粮食谋生的农民。他咬牙做了个决定——把自家的院子改造成武馆。

为此，他投入了30多万元——那是家里多年的积蓄。盖练功房、买器械、印拳谱，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

家人一开始不理解：“咱农民攒点钱不容易，全投到武馆里，值吗？”王增良却很坚定：“师父们把拳教给我，不是让我藏着的。华拳是非遗，是老祖宗的东西，不能在我手里丢了。”

2019年，河间海潮寺华拳武校建成了。王增良定了个规矩：本村子弟免费学拳。

如今的武馆里，大多是青少年学员。“我19岁开始代师授徒，24岁正式教拳。如今，跟我学拳的人起码有四五百人了。”王增良说。

每到周末，武馆里就热闹起来。孩子们喊着“嘿哈”的口号，练拳、耍刀、对练。王增良在一旁指点，时不时纠正他们的姿势：“腿再弓一点，手要伸直，记住‘里通细摆、清走云盘’的口诀。”

王增良的两个儿子王鹏飞和王岳鹏也都跟他练拳。“俩孩子从小就跟着我学习华拳。现在，小儿子已经是第六代传承人了。”王增良说，“我没什么大本事，就是个农民。可我想让华拳传下去，让更多孩子了解咱中国的传统武术。”

“华拳立世护家国，一招一式皆风骨；少年强则国强盛，薪火相传永不落……”王增良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坚定——就像他种在田里的麦子，扎根土地，向阳生长；也像他守护的华拳，历经百年，依旧鲜活。

（文中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