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之间 铁笔生花
本报记者 彭爱 魏志广 摄影报道
李泽成
创作中
篆刻作品
篆刻是以刀代笔,在印章上刻画汉字艺术的传统技艺。
2025年,篆刻被列入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一种技艺、一种精神,往往在方寸之间得以凝聚与流传。若论中国文人风骨的独特注脚,篆刻无疑是最耐人寻味的一章。
若你曾读过《史记》,或许曾为秦始皇一统天下后,命人篆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而心潮澎湃;
若你见证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定不会忘记那一方舞动的“中国印”会徽,以朱白之韵向世界钤盖千年文明最鲜红的印记;
若你再听闻我市非物质文化遗产篆刻第二代传承人李泽成一家三代的“金石梦”,定会为那“印人一家”的佳话所动容。
一方金石,不仅是镌刻信诺的器物,更是绵延千年的文脉。
1金石情缘
刀锋楔入石面,一场微小而惊心动魄的角力就此开始。没有电光石火,只有“吱嘎”作响的艰涩之音,坚定而绵长。在一处名为“和石文化”的工作室内,李泽成正屏息握刀,在石头上小心翼翼地刻下痕迹……
“篆刻是我一生的挚爱,从小学3年级时拿起刻刀,就再也没有放下过。”他的话语里满是执着。
他出生于沧县纸房头镇大白洋桥村的一个中医世家。或许是从小耳濡目染,他对汉字的结构与形态有着天然的敏感。药橱上工整的药名,药单上清秀的字迹,乃至牌匾上端庄的木刻文字,都成了他童年最美的启蒙。
“那些字,好像会说话。”李泽成回忆道,“尤其是药箱上的字,端庄古朴,让我忍不住反复描摹。”
引领他走进篆刻天地的,是他的曾祖父李书春。这位饱读诗书的长辈,不仅精通医道,更爱在闲暇时挥毫泼墨,也会操刀治印。在曾祖父的引导下,李泽成从识字、临帖起步,一步步走进这方寸天地。
没有工具,他便自己制作:锯条磨成刻刀,缝衣针充当剔刻工具。没有印石,他便寻来橡皮、塑料板、砖块充作印材。高中毕业时,他已能为几十名同学赠刻姓名印以作纪念。
1978年,李泽成应征入伍。一本偶然得到的《汉印文字征》字典,让他对篆书有了系统认识。军营中难寻石材,他便用废旧弹壳代石,或寻来木块、滑石练习。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篆刻的“自学成才”在《大兴安岭日报》发表,随后,《人民铁道报》将他的篆刻作品作为专栏题头印。自此,他的“金石梦”愈发清晰。
2朱白之美
篆刻是通过书法与镌刻的结合,在石材等硬质材料上刻制文字或图案,形成朱文印或白文印,至今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
推送、转折、轻挑……篆书的圆劲婉通,隶书的波磔起伏,都在这刀锋之下,被重新诠释。从事篆刻50余年,李泽成不是在简单的复制字迹,而是在“写”石,让文字脱离了纸墨的温顺,获得岩石的骨骼和重量。
“朱文印是保留文字线条、刻去周围,钤盖后呈现白底红字的效果,文字凸于印面。”李泽成手持一方印章解释道,“白文印是剔除字线,字凹于印。一为阳刻,一为阴刻,风格也不同。看,这朱文灵动、白文庄重。”
他将篆刻比作作诗:篆法是平仄,章法是格律,刀法是吟咏。说得再通俗些,就是写字、排版、雕刻三艺合一。
经过长期刻苦的学习磨炼,李泽成逐渐形成了白文印厚实凝重、朱文印洒脱清新的个人风格。他的作品静中有动、正中见奇,平淡中有巧思。著名印学家林乾良评价其:“印风清雅静秀,朱文如春花之妍,白文若寒山之雪。”这二十个字,成为李泽成艺术成就的生动写照。
2011年,经沧海印社社长韩焕峰与天津印社社长孙家潭的力荐,李泽成通过西泠印社第八届理事会五次会议批准,被吸收为正式社员,成为当年我省篆刻界仅有的三位西泠印社社员之一。“西泠印社素有‘天下第一名社’的美誉,入社后通过和与同仁交流切磋,我对篆刻有了更深的认识。”李泽成说。
今年,李泽成正式出任沧海印社社长。“篆刻是中华优秀文化的瑰宝,需要更多人来接续传承。现在我身上的担子重了,责任也更重了。”
3一兜石头
李泽成的微信朋友圈里,孙女的获奖证书在手机屏幕上熠熠生辉——第八届全省中小学艺术展演活动中,孙女李若然的篆刻作品,在众多参赛作品中脱颖而出,荣获一等奖。
“孙女和孙子三四岁时开始接触篆刻。一开始,他们刻不动石头,就在胶泥上练字。”李泽成语气中满是疼爱。
去年夏天,全家去内蒙古大板镇游玩。在广袤的天地间,孩子们的目光却被地上的石头吸引。“爷爷,这块石头能刻章吗?”小孙女李若然举起一块石头问道。李泽成接过细看,认出这正是 “中国四大印石”之一的巴林石。
旅程结束时,孙子李照玺竟用衣服下摆兜了满满一怀石头,蹦跳着跑到李泽成面前:“爷爷,这些够我刻好久呢!”
令人称奇的是,李泽成一家三代六口都沉醉于篆刻世界。妻子陈秀玲45岁开始学习篆刻,几年后竟成了篆刻“好手”。儿子李宝棠、儿媳马静,以及孙女、孙子,皆能提刀治印。
如今,在李泽成家中,常可见祖孙三代各自伏案,只听刀刻的清脆声不断。那声音,细碎而坚定,仿佛文化传承的脚步声。
西泠印社执行社长刘江曾特题“印人一家”相赠,这四个字,如今已成为这个篆刻一家的生动写照。
2021年,为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李泽成提出“百首红歌治印百方”的创意,立即得到了家人们的积极响应。此后,历时数月,李泽成和家人将百首红歌化作百方殷红印迹,让红色记忆在金石铿锵中得以传承。
“篆刻如做人,一笔一画见品格。”李泽成说。
当最后一刀收起,李泽成轻轻吹去浮屑。那石面上,筋脉般的线条盘踞着、交织着,或如苍藤古木,或如昆刀切玉,一个古老汉字的魂魄,就此被牢牢注入到石头中。石屑簌簌飞散,落在指间,也落在了流淌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