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芦立半秋
张艳
轻盈得像云,柔软得像水,悠悠从天边飘过来,遴遴闪过秋风的脸。深浅绿水中,孩童手挥芦穗嬉戏,红蓼和苇叶风情自在。慢慢,悠悠。
这是一幅描绘秋水长天的工笔画,有远景,有近景,有天籁声色,也有人间烟火。
明臣杨翥途经长芦古城时,时值半秋,静观运河两岸水土风情。只见一派人和景明,天地朗清,遂挥毫写下《长芦道中》,全诗清雅灵妙。
历史上,杨翥德行高尚,笃行绝俗,短短四句诗让读者眼睛明媚起来,他竟有这么绵长的一股气,眼界是何等开阔。
这首诗引起我很多的想象,居住在古长芦运河边的人们生活是平淡而坚忍的,犹如河岸丛生的红蓼和高大的芦苇。红蓼遍地,它们迎着扑面而来的秋风,得云气,不染尘。芦棒已炸开,像举在半空洁白的花朵,声音沙沙。毕竟节气管着呢,深秋的气氛渐浓。
南窗外,虫蛉鸣唱,蝉声阵阵。蝉,一过半秋,就应该是它们人生最后的时刻了,多叫一声是一声,未免有点心生凌乱。春去秋来,芦苇绿了黄了,运河水满了空了,一切都在重复和轮回。
诗人王贞白曾以《芦苇》写过一首五言古风,写的是他在自己的庭院种芦苇。“高士想江湖,湖闲庭植芦”,虽然有些情趣,但我不喜欢。芦苇就应该野生,就应该在水畔自由生长,在天地间展现生命的美丽和坚忍。芦苇的气息,用一个什么词语来形容呢?我想到一个词:腼腆。这气息,飘忽的,忽浓忽淡,像旧家具裂缝中的尘埃,像运河水流去的身影。
运河,自古不但可以行船,还可以养心。在版图上,将隋唐大运河勾描出来,我们发现,它很像一个“人”字形,大写的人,幽幽地散发出沉香,先人究竟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运河流经沧州,长253公里,曾经也是“片帆轻舸发沧州,野树离离散不收”。我自己认为运河最美段还属市区段。“修复大运河,还大运河最美容颜”。政府投入了大量人力和财力,对大运河鲸川路至海河路段进行环境卫生整治和生态保护修复,现在又向北延伸到了城市外围。如果俯瞰市区运河段,河湾九曲一折,如画廊,如梦境。
大运河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因它衍生的文化蕴厚而毓秀,有此殊荣,是不是含着某种隐喻和警示?这河,这水,这景,衬得梦境更为瓷实,如幽邃的时光隧道,串通了梦幻和现实,也将过去和未来悄然连接。
走过长芦大道,走过清池大道,走过被命名了的每一条路,我与多年前的红蓼和芦苇一起立在半秋的边缘。秋风白露,寒霜芦花,云雾封河……原本,它们一直都未曾离去,一直默默藏在心灵的某个地方。风掠过运河两岸涨满秋气,游走的鱼儿银光闪闪,孩童们嬉戏着毫无顾忌,运河水清泠泠,响应作答,只是我一时还听不懂它的语言。